酣中客

【越恭】邯郸一梦(3)

前文:第二章

本章有援引《淫红尘》歌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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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几日,陵越与欧阳少恭时常在后山竹林琴剑相争,互有胜负,习武之人总是在交手之时熟络得最快,二人也渐渐亲近起来。其余倒相安无事。
但是总有人要给他们找不痛快。
晚间,陵越刚翻开书,边听得两声慌慌张张的呼唤。
“大师兄!大师兄!”
他搁下笔,略叹了口气,“何事?”
“二师兄和那位欧阳先生起了争执,这…大师兄你还是快去看看吧!”那位小师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又是面对一向不苟言笑的陵越,越发手足无措,舌头直打结。
陵越心道,什么争执,估计又是那陵端寻衅滋事。凭少恭的身手,倒不担心会吃亏,只是他始终是客,陵端此番实在失了礼数。便道,“带我过去。”
这个陵端,平日里就嚣张跋扈,三天两头地生事,实在是欠管教。
陵越步履匆匆,随那弟子快步赶去。

“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,到了天墉城,就要守天墉城的规矩,刻意跟大师兄套近乎不说,现在又打起师妹的主意来了!”
刚瞧见亭子周围的那圈人,便听到他二师弟那尖酸刻薄的大嗓门,陵越心下越发不悦,厉声喝道:“陵端!”
那边陵端正唾沫横飞洋洋得意,忽然闻得陵越这一声,当即吓得脸色一变,转头换上一副恭敬面貌,“大师兄。”
陵越环视一周,只见欧阳少恭站在石桌旁,桌上放着那架古琴,陵端身后是个天墉城的女弟子,似乎被吓坏了,此刻正瑟缩在一旁。

“怎么回事?”陵越沉声问道。
“陵越,我……”欧阳少恭刚开口,便被陵端抢白。“大师兄!这欧阳少恭来历不明,我们早就怀疑他了,刚刚我和肇临路过此地,竟看到他对这位师妹动手动脚!”
陵越随即看了眼那位女弟子,女孩涨红了一张小脸,“没有,我只是在听欧阳先生弹琴……”
陵越转向欧阳少恭问道,“少恭?”
欧阳少恭面色如常,“清者自清。”
陵越心下当即明白了七八分,想是陵端看不惯欧阳少恭,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便来泼他脏水,如此小人行径实在惹人生厌。他略一点头,挥挥手道,“都散了吧。”见陵端还要辩白,又道,“陵端,够了,莫再惹事。”
陵端一腔怒气无处可发,忿忿甩袖离开,嘴里还低声咒骂着什么,陵越只轻叹口气,也不去理会。
看热闹的人都已散得差不多,陵越低声宽慰那女弟子两句,便让她回去了。
欧阳少恭拱手,“多谢大师兄解围。”
陵越无奈道,“陵端生性如此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欧阳少恭微微笑道,“嗯。”

陵越猜得八九不离十,但此事确实还有些隐情。
欧阳少恭每晚在这凉亭抚琴,他容貌清俊,温文儒雅,又精通音律,不免总有些女弟子在躲在一旁偷看。今晚又是如此,他便索性邀了那个女孩进亭内相谈。
一开始不过互换姓名,来回客套,之后欧阳少恭见气氛尚可,便将话题引到陵越身上。
“说出来你可别笑,我们大师兄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。”少女巧笑倩兮,“谁不知道芙蕖师姐中意他啊,偏生大师兄软硬不吃,芙蕖师姐多好的女孩啊,我们都替他急。”
欧阳少恭也被这话逗乐,心道,软硬不吃?那可不然。
少女接着道,“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,也不知真假。”
欧阳少恭抚琴的手指一顿,“什么事?”
“要我告诉你,可是有条件的哦。”
真是个锱铢必较的姑娘。欧阳少恭笑道,“是何条件?”
“你一会要再弹一曲给我听。”
“可以。”
少女得了应承,便兴高采烈地讲起来。“大约是五六年前,我刚进天墉城,大师兄就已经是大师兄了,不过那时他已下山历练,所以我也未曾真正见过他。”
“后来关外妖物肆虐,掌教真人飞鸽传书,让大师兄速往镇压。但听说那场暴动异常混乱,关外一带生灵涂炭,后来执剑长老也亲身前去,才控制住了局面。”
“大师兄同执剑长老一起回来,之后竟大病一场。听人说,大师兄在山下那几年遇上了命定良人,可是他是要修成仙身继承掌教之位的,怎么能有儿女私情,我猜,他肯定是被执剑长老棒打鸳鸯,才为情所伤,卧床不起。”
女孩正讲得眉飞色舞,不时唏嘘感叹两声。欧阳少恭也一一听着,却不置可否。
再后来,便是陵端一行人来找他的茬了。
欧阳少恭虽不理亏,但要他说出实情却也不妥,所幸陵越并未追问,直接替他解了围。

“还有一曲,大师兄赏光么?”欧阳少恭轻拨琴弦,九霄环佩音色自有一派古朴稳重,却又不乏灵动跳脱。
“好啊。”陵越也不推辞,便在一旁落座。

夏夜虫鸣不断,那琴声分外温柔缱绻,陵越虽不通音律,却也觉得通体舒畅,心静平和。
月与灯,缠绵似水,十指纤细,长睫翕动,眼波流转。
抚一曲高山流水,留片刻余音绕梁。
眉目互扫心波轻震半觅刺激半尝迷魂。
絮絮话语轰轰爱恨离合宵宵将假意当真。

欧阳少恭不着声色。
陵越,却心乱了。

“你当真放任不管了?”
“这本就是他二人之事。”
“那你如何看?”
“陵越太重情义,易被俗事所扰。修仙这条路,终究与他心性背道而驰。当年欧阳少恭如何,你也清楚,当真太苦,太痴。”
“……也罢,后辈之事,全凭他们自身机缘去吧。”
两位白发老者收回落在那处凉亭的视线,各自饮尽杯中暖茶,不再多言。

一曲既罢,二人一同起身,戴月而归。
欧阳少恭怀抱古琴,宽袍广袖,夜风满盈。陵越手背于身后,身姿挺拔,一派的侠气风度。
楼上有笙吹奏。
二人相视一笑。
管他伤春悲秋苦夏寒冬,何以哀愁?

身旁之人忽然脚下不稳,踉跄两步。陵越立刻一把扶住他脊背,“少恭!你怎么了?”
欧阳少恭却没办法答话。他倚在陵越怀里,呼吸霎时急促起来,眼前一阵发黑,耳畔嗡嗡作响,甚至连那架琴也几乎要抱不住。
陵越心急如焚,却也不敢乱动,只能揽紧了怀中的人。

也实在太瘦了些。
分明是夏日,透过那人衣物传来的温度却异常地低。再一低头,入眼是横在他腕上的几道狭长伤疤。
陵越抿紧了唇,没来由地心口憋闷,好似正与他共承苦痛。
他肩荷风雨,御剑斩妖,一夫当关,却不能暖那入骨寒凉分毫。
力不从心,无计可施。

欧阳少恭缓了一会,精神恢复少许,便从他怀里挣出来,广袖垂下掩去那些狰狞疤痕。“旧疾,不必担心。”
陵越终究什么也没问。
他着实有太多的话想说,却还是全部咽了回去。
欧阳少恭不愿解释,他便不问。
更何况,他又能以什么身份来问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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