酣中客

【越恭】邯郸一梦(6)

前文:第五章

——
小暑,微雨。
“一剂两煎,分早、晚两次温服。”欧阳少恭将包好的药材再点过一遍,仔细嘱咐道。
“好,好,多谢大夫!”一中年男子忙不迭点头,“我夫人的病真是多亏了您呐......”
欧阳少恭温声道:“医者本分而已。”
那人又是作揖又是鞠躬,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医馆。
欧阳少恭送走那位问诊的男子,见天色混沌,想大概无人再来,便阖了医馆两扇木门,倚在柜台旁清帐。
他离开天墉城有一段时间,确是因为身体的缘由。天墉,清气所钟之处,不及人间烟火来得平易近人,况且也缺药材。没料到的是,自己身体竟然比想象中坏得多。
欧阳少恭到底顾忌陵越,也知他心如明镜洞若观火,瞒是瞒不住的,只能迫不得已作出这番悬崖勒马,再另谋打算。他原先同朋友一块开了间医馆,这会便回来继续坐堂看诊。
近日来天变得快,冷热交替,他咳嗽有些犯。无非吃点药,不好不坏地吊着,无大碍,也不爽利。待收拾得差不多,便给门落了锁,预备早些回去。
欧阳少恭拢了拢外袍,撑开油纸伞。
他带着一身药香与湿气,瘦削的身影缓缓拨开层层沉淀的夜色,再被它渐渐吞没。
一路明明灭灭点点灯光,远处是画舫里咿咿呀呀的缠绵唱腔。
推杯换盏,假作真时。

欧阳少恭将那条青石路走了大半,远远地瞧见自家房檐下一个黑影,不免心生疑惑,但戒备更甚,直到看清那人背影,当下却只剩吃惊。
陵越正倚在门旁,一回头,二人的视线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。
他松了口气般,快步迎上去,“少恭。”
“陵越?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欧阳少恭对这种情况始料未及,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。
对方却不言语。
然后上前一步,把他整个揽进了怀里。
欧阳少恭愣在原地,僵着身体。
半晌才听见陵越沙哑的声音。
“少恭。”
少恭,少恭。
陵越一遍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。
和多年前一样。
欧阳少恭手里还撑着那把伞。它把这两个人从天地间分隔出来,隐藏在朦胧细密的雨幕里。
仿佛在这方寸的庇佑之下,便可不为人知,得偿所愿。
却分明是鬼使神差,情难自抑。
欧阳少恭深吸了口气,满心苦涩,满腹酸楚。
又如何呢。
已经够了,有陵越就足够了。
“......我在。”

——
滚水把锁在茶叶里的香气化开,氤氲盘绕,挣脱出盛放着它的青瓷茶盏。
“你的身体怎么样了?”
“无碍,我配了些药,照着吃便是。”
“没有根治的办法吗?”
“这又不是病,”欧阳少恭道,“养着就好,急不来。”
陵越眉头紧锁,他实在心疼欧阳少恭,但不通岐黄之术,终究是有心无力,只能另做打算。
“陵越。”
“嗯?”
欧阳少恭笑道,“在下要休息了。”
陵越闻言,便起身道,“那好,我先回客房了。”
欧阳少恭道,“以前怎么没这么客气?”
陵越不免有些尴尬,天地良心,他确实没存半点旖旎心思。
欧阳少恭道,“陪我好不好?”
陵越内心天人交战一番。
一个小人说,陪,必须陪。
另一个小人说,说的对,不陪不是人。

当然陪了。
当然没有一起睡。
陵越在床边支了张凳子,欧阳少恭在床上夜阑卧听风吹雨,不知道有没有铁马冰河入梦来。
房内燃着安神用的熏香,一点香灰,换一室的馥郁缱绻。
气氛非常富强民主文明和谐。
欧阳少恭睡得不熟,偶尔皱皱鼻子,动换胳膊。陵越瞧着他那张睡脸,非常乖,什么脾气都没有,实在觉得可爱,值得爱。
他搓热一双手,指尖在欧阳少恭身上几处安神穴位轻轻按摩着,直到发现对方逐渐放松了眉心,呼吸也均匀起来。
陵越就笑,心想这样一辈子也是好的。
有欧阳少恭就是好的。

评论(11)

热度(31)